读诗的第二、第三两章,我们会发出会心的微笑,对诗人的写形写神之妙(陈震《读诗识小录》)有进一步的感受。照理说,彤管比荑草要贵重,但男主人公对受赠的彤管只是说了句彤管有炜,欣赏的是它鲜艳的色泽,而对受赠的普通荑草却由衷地大赞洵美且异,显然欣赏的不是其外观而别有所感。原来,荑草是她跋涉远处郊野亲手采来的,物微而意深,一如后世南朝宋陆凯《赠范晔》诗之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重的是情感的寄托、表达,不妨说已成为一个具有能指优势的特殊符号。接受彤管,想到的是恋人红润的面容,那种说(悦)怿只是对外在美的欣赏;而接受荑草,感受到普通的小草也洵美且异,则是对她所传送的那种有着特定内容的异乎寻常的真情的深切体验,在我们看来,那已经超越了对外表的迷恋而进入了追求内心世界的谐合的高层次的爱情境界。而初生的柔荑将会长成茂盛的草丛,也含有爱情将更加发展的象征意义。
第三章结尾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两句对恋人赠物的爱屋及乌式的反应,可视为一种内心独白,既是第二章诗义的递进,也与第一章以爱而不见,搔首踟蹰的典型动作刻划人物的恋爱心理可以首尾呼应,别具真率纯朴之美。读完此诗,对那位痴心小伙子的一腔真情,我们除了深受感动之外还能说些什么呢?
【赏析三】
大概这是我们迄今为止读到的最纯真的情歌之一。 少男少女相约幽会,开个天真无邪的玩笑,献上一束真情的野花,把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天真烂漫勾画得栩栩如生。 青春年少。充满活力,生气勃勃,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可言喻、动人心魄的美。两心相许,两情相会,相看不厌,物因人美,爱 人及物,天空真一片纯净透明碧蓝如洗。
从这当中,我们可以见出一个基本的审美原则:单纯的就是美好的,纯洁的就是珍贵的。德国艺术史家温克尔曼曾经赞叹古 希腊艺术的魁力在于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马克恩也说, 希腊艺术的魅力在于它是人类童年时期的产物,而童年一去不复返,因而也是永恒的。
少男少女的纯真爱情亦如是。它虽然没有成年人爱情的坚贞和厚重,没有中老年爱情历经沧桑之后的洗练与深沉,却以单纯、天真、无邪而永恒。它同苦难一样,也是我们人生体验中的宝贵财富。当我们人老珠黄、垂垂老矣之时,再来重新咀嚼青春年少的滋味,定会砰然心动,神魂飞扬。
情无价,青春同样无价,青春年少时的纯情不仅无价,也是唯一和永恒的。
拓展:《诗经》艺术特点
赋、比、兴的手法句式的章法雅、颂不同的语言风格。
《诗经》关注现实,抒发现实生活触发的真情实感,这种创作态度,使其具有强烈深厚的艺术魅力。无论是在形式体裁、语言技巧,还是在艺术形象和表现手法上,都显示出我国最早的诗歌作品在艺术上的巨大成就。
赋、比、兴的运用,既是《诗经》艺术特征的重要标志,也开启了我国古代诗歌创作的基本手法。关于赋、比、兴的意义,历来说法众多。简言之,赋就是铺陈直叙,即诗人把思想感情及其有关的事物平铺直叙地表达出来。比就是比方,以彼物比此物,诗人有本事或情感,借一个事物来作比喻。兴则是触物兴词,客观事物触发了诗人的情感,引起诗人歌唱,所以大多在诗歌的发端。赋、比、兴三种手法,在诗歌创作中,往往交相使用,共同创造了诗歌的艺术形象,抒发了诗人的情感,赋运用得十分广泛普遍,能够很好地叙述事物,抒写感情。如《七月》叙述农夫在一年十二个月中的生活,就是用赋法。赋是一种基本的表现手法,赋中用比,或者起兴后再用赋,在《诗经》中是很常见的。赋可以叙事描写,也可以议论抒情,比兴都是为表达本事和抒发情感服务的,在赋、比、兴三者中,赋是基础。
《诗经》中比的运用也很广泛,比较好理解。其中整首都以拟物手法表达感情的比体诗,如《豳风鸱鸮》、《魏风硕鼠》、《小雅鹤鸣》,独具特色;而一首诗中部分运用比的手法,更是丰富多彩。《卫风硕人》,描绘庄姜之美,用了一连串的比: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分别以柔嫩的白茅芽、冻结的油脂、白色长身的天牛幼虫、白而整齐的.瓠子、宽额的螓虫、蚕蛾的触须来比喻美人的手指、肌肤、脖颈、牙齿、额头、眉毛,形象细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两句动态描写,又把这幅美人图变得生动鲜活。《召南野有死麕》则不从局部比喻,而以有女如玉作比,使人由少女的美貌温柔联想到美玉的洁白、温润。以具体的动作和事物来比拟难言的情感和独具特征的事物,在《诗经》中也很常见。中心如醉、中心如噎(《王风黍离》),以醉、噎比喻难以形容的忧思;巧言如簧(《小雅巧言》)、其甘如荠(《邶风谷风》),巧言、甘这些不易描摹的情态,表现为形象具体的簧、荠。总之,《诗经》中大量用比,表明诗人具有丰富的联想和想象,能够以具体形象的诗歌语言来表达思想感情,再现异彩纷呈的物象。
《诗经》中兴的运用情况比较复杂,有的只是在开关起调节韵律、唤起情绪的作用,兴句与下文在内容上的联系并不明显。如《小雅鸳鸯》: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兴句和后面两句的祝福语,并无意义上的联系。《小雅白华》以同样的句子起兴,抒发的却是怨刺之情:鸳鸯在梁,戢其左翼。之子无良,二三其德。这种与本意无关,只在诗歌开头协调音韵,引起下文的起兴,是《诗经》兴句中较简单的一种。《诗经》中更多的兴句,与下文有着委婉隐约的内在联系。或烘托渲染环境气氛,或比附象征中心题旨,构成诗歌艺术境界不可缺的部分。《郑风野有蔓草》写情人在郊野邂逅相遇: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清秀妩媚的少女,就像滴着点点露珠的绿草一样清新可爱。而绿意浓浓、生趣盎然的景色,和诗人邂逅相遇的喜悦心情,正好交相辉映。再如《周南桃夭》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起兴,茂盛的桃枝、艳丽的桃花,和新娘的青春美貌、婚礼的热闹喜庆互相映衬。而桃树开花(灼灼其华)、结实(有蕡其实)、枝繁叶茂(其叶蓁蓁),也可以理解为对新娘出嫁后多子多孙、家庭幸福昌盛的良好祝愿。诗人触物起兴,兴句与所咏之词通过艺术联想前后相承,是一种象征暗示的关系。《诗经》中的兴,很多都是这种含有喻义、引起联想的画面。比和兴都是以间接的形象表达感情的方式,后世往往比兴合称,用来指《诗经》中通过联想、想象寄寓思想感情于形象之中的创作手法。